《人类进化中的宗教：从旧石器时代到轴心时代》是罗伯特·贝拉的人生收官之作，书中吸收海量的生物学、人类学和历史学文献，继承自黑格尔、涂尔干和马克斯·韦伯以来的宗教研究传统，系统而博学地重构了历史中的宗教。

以距今一万年前为上限，公元前第一个千年为下限，书中从社会学角度分析人类早期文明至轴心时代的宗教演变，渐次讨论部落宗教，上古时代的宗教，以及轴心时代的以色列、古希腊、中国和古印度的宗教。

罗伯特·贝拉（Robert Bellah，1927—2013），1955年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师从社会学巨擘帕森斯，在漫长的学术生涯中，先后任教于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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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译者，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罗伯特·贝拉（Robert N. Bellah，1927—2013）是最具影响力的社会学家之一，据其个人网站（http://www.robertbellah.com）得知，他于1950年毕业于哈佛大学，获社会人类学学士学位，其本科毕业论文《阿帕切族人的亲属制度》（“Apache Kinship Systems”）获得Phi Beta Kappa奖，并由哈佛大学出版社付梓，此类先例或许极为罕见，足见其才华出众。其后，他在哈佛大学继续深造，并于1955 年获得社会学和远东语言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即国内学术界熟知的《德川宗教》（1957年出版）。从1955—1957年，他在麦吉尔大学伊斯兰教研究所从事博士后研究，之后，开始在哈佛大学任教；从1967年起，贝拉担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社会学与比较研究福特讲座教授，直到1997 年。

贝拉著述等身，所著《宗教的演变》（1964）和《美国的公民宗教》（1967）影响甚巨，尤其是《美国的公民宗教》一文，在美国学术界引发了长达约20年的学术争论，使他成为引人注目的公共知识分子。他领衔撰写的《心灵的习性》一书在1985年出版后，很快成为畅销书，成为此后中国人了解美国文化的必读书目之一。贝拉其他著作还有《超越信仰》（Beyond Belief），《涂尔干论道德与社会》（Emile Durkheim on Morality and Society），《破碎之约》（The Broken Covenant），《新型宗教意识》（The New Religious Consciousness）, 《形形色色的公民宗教》（Varieties of Civil Religion）, 《想象日本》（Imagining Japan），《罗伯特·贝拉选集》（The Robert Bellah Reader），等等。

2011年9月，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贝拉教授最新著作《人类进化中的宗教：从旧石器时代到轴心时代》，这是他30多年孜孜矻矻的研究结晶。在该书中，贝拉将宗教的产生与演化置于生物包括人类的进化这一宏大的叙事框架之内予以考察。贝拉将生物的历史即进化视作人类历史的一部分，认为进化的主体是生物有机体，而不是基因。他力图揭示，进化较之于一些生物学家和许多人文主义者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在进化中，意义和目的拥有一席之地，而且意义与目的也是在进化的。他对进化的兴趣特别集注于能力的进化：创造氧气的能力；在周遭只有单细胞有机体的几十亿年之后，形成体大且复杂的有机体的能力；调节体温的能力——鸟类与哺乳动物保持恒定的体温以便在极端炎热或寒冷的气温中生存的能力；花费数天或者数周，或者数年，或者数十年的时间养育无法凭借其自身之力量生存下去的幼崽和小孩的能力；制造原子弹的能力。当然，进化并未向我们保证，我们会聪明地或很好地运用这些新能力。这些能力能够帮助我们，或许也能毁灭我们，这端赖于我们如何对待这些能力。

至于宗教，贝拉同时借鉴了格尔茨与涂尔干的定义，认为象征乃是宗教之根本。同时，他还借鉴了舒茨关于多重实在的理论，认为游戏是哺乳动物乃至人类暂离日常生活世界，建构并耽溺于另外的实在的特别重要的进化遗产。他认为，在人类出现之前的进化时期，可以发现宗教赖以产生的基本能力，此即模仿行为。哺乳动物的游戏本能即是宗教的源头。而在宗教的历史上，游戏和模仿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它们乃是仪式的先驱，它们体现了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方式。与此前那些认为宗教起源于万物有灵论、自然崇拜、梦幻、异己的自然力量与社会力量的压迫等各种理论相比，贝拉教授的宗教起源论自然显得卓尔不群，令人耳目一新。贝拉认为，宗教的进化确实增加了新的能力。但他一再强调，宗教进化并不意味着从坏到好的进步。人类并不是从部落民众拥有的“原始宗教”进化到像我们这样的人所拥有的“高级宗教”。他指出有多种形式的宗教，而且这些类型可以置于一个进化的序列之内，但这不是就好坏而言的，而是就它们运用的能力而言的。贝拉认为，梅林·唐纳德（Merlin Donald）关于文化进化的三个阶段——模仿的、神话的和理论的阶段——这一架构令人信服。

贝拉断定，随着社会越来越复杂，诸宗教亦步亦趋。它们以其自身的方式解释社会阶层之间的巨大差异，后者取代了劫掠成性的部落里的基本的平等主义。酋长们及随后的古代君王们需要新型的象征化，以使依据财富和权力而日益增长的社会阶级之间的等级划分获得意义。在公元前的第一个千年，理论性的文化在古代世界的多个地方出现了，它质疑旧的叙事，以重组旧的叙事及其模仿性的基础；它摒弃仪式与神话，以创造新的仪式与神话；并且以伦理的和灵性的普世主义的名义，质疑所有旧的等级制。这一时期的文化沸腾不仅导致了宗教和伦理学中的新发展，而且也导致了对自然界的理解的新发展，后者是科学的源头。由于这些原因，我们称这一时期为轴心时代。

贝拉的这部巨著所探讨的人类进化中的宗教止于轴心时代。他对部落宗教、古代宗教以及轴心时代的古以色列、古埃及、公元前一千年的中国与古印度的宗教及文化都做了深入广泛的探究与分析。尽管他在本书中研究的不是现代而是包括轴心时代之前的人类社会演进中的宗教，但是，他对以下现象却深表忧虑：宗教……有时导向伟大的道德进步，有时导向深刻的道德失败。说宗教的进化只是更加富有同情心的、更加公义的和更加开明的宗教向上和向前的崛起，这样的说法与事实的距离几乎是远得不能再远了。没有哪位本书的严肃读者会认为本书是对任何种类的宗教必胜信念或任何其他的必胜信念的赞歌。高速的技术进步与对我们在向世界社会和生物圈做什么的道德盲目相结合，乃是快速灭绝的秘方。看来，他是一位对现代性非常关注的悲观的进化论者。

贝拉的巨著自出版以来，广受好评。在该书封底，可以见到芝加哥大学的汉斯·乔阿斯（Hans Joas）教授的评论：“本书是健在的最伟大的宗教社会学家的鸿篇巨制，自马克斯·韦伯以来，还没有人就早期世界宗教历史生产出如此博学而有系统的比较研究。罗伯特·贝拉为跨学科的宗教研究和全球跨宗教的对话开启了新的远景。” 著名思想家哈贝马斯评论道：“这部巨著是一位领军型的社会理论家的丰富的学术生涯的思想大丰收，他在从事这一令人讶异的项目的过程中，吸收了海量的生物学、人类学和历史学文献。贝拉首先要探寻的乃是在我们人类的自然进化中，仪式与神话的根源，随后则探寻直到轴心时代的宗教的社会演化进程。在该书的第二部分，他成功地对留存下来了的一些世界宗教甚至希腊哲学的起源做了独特的比较。在这一领域，我还没有见过与之同样雄心勃勃和包罗万象的研究。”

如上所述，贝拉的巨著是2011年9月出版的，10月，贝拉教授即携新书应邀来北京做了18天的学术访问，参加了一系列学术活动。期间，贝拉教授曾在北京大学做过一次学术演讲，主要是介绍这本书的大旨。本人应邀对贝拉教授的演讲做了回应，在演讲后的餐叙中，贝拉教授的高足、原哈佛大学教授、现北京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院长杜维明教授建议由我主持翻译该书。藐余小子，虽自知才疏学浅，然不敢违杜先生之命，贸然应允。于是邀请已经毕业且在我看来英语较好的两位博士邵铁峰和刘一南合作翻译该书。现将分工情况列述如下：本人翻译前言和第一章，刘一南翻译第二章至第五章，邵铁峰翻译第六章至第十章。翻译完毕后，本人对全书做了通校，刘一南对前言和第一章也做了校对，邵铁峰在翻译索引的过程中，对全书的术语统一也做了不少工作。需要说明的是，为了使该书更易读，我们对书中涉及的一些知识点做了必要的补充或解释，凡此，或置于正文中的括弧中，或在注释中予以说明。原书中也有一些知识性或拼写错误，译者亦做了说明。由于贝拉的巨著信息量极大，涉及多种文明的古代史，而译者水平有限，错误在所难免，恳切希望读者批评指正。

在翻译过程中，贝拉教授于2013年7月31日病逝，译者感到悲痛与怅惘，有很多疑问本可以向贝拉教授请教的，然斯人已逝，不胜唏嘘哀叹之至。

在本书出版之际，译者愿借此机会衷心感谢杜维明先生的信任，感谢在翻译过程中多位师友的赐教与督责。

责任编辑为本书的编辑、校对和出版付出了辛勤的劳作，译者在此谨表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