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10日上午,北京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精神人文主义·云讲堂”第是十四讲在ZOOM平台举行。台湾大学中国文学博士、台湾清华大学哲学研究所暨通识教育中心合聘讲座教授杨儒宾主讲,题目为“同一论与相偶论”。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邓秉元先生主持讲座。北大高研院院长杜维明先生在线参加。
杨儒宾教授的讲座内容涉及儒学史和哲学史上许多非常关键的问题,但相比之前的研究,本次讲座在侧重点有一定的差异,主要论题是关于对“仁”的基本理解。众所周知,在儒学史上,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这个一体性是通过仁这一范畴连接起来的。理学家把这个一体性直接拈出,而在郑玄的理解中,主要是通过人我之间相互关联(“相人偶”)的存在来揭示“仁”的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郑玄的理解较为节制,当然由此可能引出一种倾向,就是把“仁”限定为一种伦理性,即处于人伦之间的一种关系。但宋儒为了对抗佛老的宇宙观,把这个世界无限推扩到整个宇宙。
宋明理学在某种意义上重建了儒家的主体性哲学,这个主体性哲学也就是牟宗三先生用来融摄西学的圆融之体。这个德性主体与康德(Kant)的知性主体其实并驾齐驱,代表了中西传统的典型形态。但主体性哲学在建立伊始其实就一直受到质疑,特别是西方哲学中,几乎成了近代向现代转变的标志之一。在这一过程中,胡塞尔(Edmund Husserl)、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等的在世理论,梅洛·庞蒂(Maurece Merleau-Ponty)的身体主体观念无疑都是有力的质疑。其实这里主要的疑难在于,传统的儒、道、佛理论并不否认身体作为主体的现存状态(杨先生称之为“形气主体”)这一前提,但因为预设了成圣的目标,所以自然会通过工夫论达到对现存状态的超越。无论是新儒学所说的内在超越还是基督教外在超越,根本上依然是超越,超越身体的现存状态。这个现实性其实也就是杨教授所说的相偶性。对相偶性的超越因此也就意味着同一。
在早期研究中,杨教授似乎认为,阮元的相偶性理论更符合原始儒家理论。人不可以脱离人类,强调人的伦理性。儒家的社会人是伦理人。人的本质就其气化性、语言性、社会性来看,都是相偶性的。理学强调体用论这一纵贯模式(程朱然-所以然;陆王本体-工夫论),相偶性则另辟蹊径,以横向交感的模式,安顿儒家伦理与文化价值。所以,此前杨先生似乎更强调相偶性与体用论互补。相偶性的道德能上通绝对的意识,此意识反过来会神圣化相偶性的伦理关系。此为向上超越。
杨儒宾教授的报告结束后,主持人邓秉元教授进行了简要点评。邓教授认为,在报告中杨教授把相偶性的联系上推到宋明儒对道体的理解中来。即一体性本身无法消除某种抽象的相偶性。这样,相偶性便不再是元气论之下某种较低层次的相偶性,而是就内在于一体性之中。这一观点既与孔门儒学“乐统同,礼辨异”、仁礼合一的精神结构相合,其实也可以与熊十力先生所说“体用不二,翕辟成变”之说相互呼应,因此可以视作对相关问题的一种“调适而上遂”的理解,抓住了儒学的大纲脉,值得我们深长思之。
在讲座互动环节,杨儒宾教授耐心地回答了听众的在线提问。
讲座结束之际,北京大学高研院副研究员、院长助理、长江商学院研究学者王建宝博士代表杜维明先生向主持人、主讲人和听众表达了衷心感谢。
编者评语
天人合一是否可能?工夫与本体能否同一?如何同一?性心、物我能否同一?如何同一?
本讲座以陆象山、陈白沙、刘宗周(嶯山)、和辻哲郎、马丁•布伯等古今中外的先哲惊艳开场。
马丁•布伯是伟大的犹太教神学家,所著《我与你》(I and Thou)以诗一样的语言架起了神与人、我与她之间的彩虹桥,与孟子心有戚戚焉。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陆象山对于气质之性与天命之性是一还是二有过体知之语,陆子曰:千古圣贤若同堂合席,必无尽合之理。然此心此理,万世一揆也。象山真是“读孟子而自得之!”佩服佩服。
新会陈白沙,南海樵夫而岭南圣人也,终日乾乾以收拾此心,以工夫之苦修上达本体之明通,“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曾点些儿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然而马一浮以“与点亭”铭石,风乎舞雩,自在流行。
夫和辻哲郎者,东瀛之哲人也,受尼采、祁克果、海德格尔等西哲影响,开显“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恩”之存在论新意,人伦之善大焉,社会之责重矣。
嶯山先生悲心学之迂阔,士风颟顸未济于化民成俗,痛理学之汗漫,道统扞格难操于治国安邦,以诚意为法轮,由显归密,以正心为把柄,救弊补偏。然天崩地裂之日,华夏沦为蛮夷,明夷待访之时,圣学晦暗无光已久。杨子儒宾揭櫫此义于云端,吾辈岂不勉旃?!
“相偶论”对跖于古希腊的“一和多”、儒家的“太极与两仪”、佛教的“一心开二门”,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一体性是将仁的价值无限地推广到整个宇宙,这种儒家天下观的改造,或在范围三教,以求圆教,圆融地化掉两希思想以推动“儒学第三期”的发展。
古今之辨也许重于东西之分。“中体”岌岌乎殆哉之时,“西体”飘飘然而渺茫矣,主体性哲学在西方哲学受到深刻的质疑。这也是向“现代”转变的标志之一。梅洛•庞第的身体哲学,不否认身体作为主体的限定。这岂不是儒家的“即凡而圣”,预设了一个成圣的目标。
电子专业出身的邓教授形象地使用了收音机调频道这个比喻,调到某一个频道,则杂音就消解的状态,或是科学、哲学、神学以及成圣的境界,在心体上进行调整,构建了主体性,以心著性是各大文明的共法。我们不否认我们的现实存在本身,一个具体的人在此时此地实现了超越。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践形者,睟面、盎背、形于四体也,四体不言而喻也。
理学是在仁体的纵贯挺立中把横向相感的伦理关系神圣化。相偶性的联系本身上推到宋明儒本身的理解,不是元之论之下的相偶性,而是相偶性的神圣化本体化,从而保任超越性。人跟世界的共在,在心和气一体、道体一体的层次里面,相偶性实现了内在化。
但是,理学是“不彻底”,未究竟吗?心的本体流行与性体天理的流行,还是有差别的,如是,朱子很严肃,程伊川何尝不是主敬?西儒葛瑞汉晚年的反思是自己最大的失败是认为宋明儒失败了,是自己误认为认为宋明儒没有区分本体与工夫,其实就是即本体即工夫,即工夫即本体。
天地之间,至诚无息,在艰苦的工夫实践中,人把社会伦理价值提升到气化的主体。
心性相对,隐微有机,
冲漠体独,天德流行。
在终极境界下的“相偶性”,寂则冲漠无朕,感而万象森然。
儒家实现了对物的超越之肯定,即活动即存有,彻上彻下,无内无外,动静皆定,天人合一。
编辑丨王建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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