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动态信息 > 新闻资讯
【精神人文主义·云讲堂】第十讲:卜松山(Karl-Heinz Pohl):美学——一个具有全球意义的地方价值
发布日期:2021-04-05

2021年4月1日北京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主办的“精神人文主义·云讲堂”第十讲在线上开讲。

(主讲人:卜松山教授)

本场讲座由来自马克思的故乡——德国特里尔大学荣休教授卜松山先生(Karl-Heinz Pohl)主讲,题目是“中国美学之哲学和跨文化的参照系”(Basics of Chinese Aesthetics – Its Philosophical and Cross-Cultural Frame of Reference)。卜松山教授是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博士、李泽厚《美的历程》的德语译者、郑板桥研究专家,历任图宾根大学中国文学和思想史教授,曾任特里尔大学中国研究系主任及人文学院院长,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思想史、文学与文学理论、中国现代和前现代伦理学与美学和中西文化交流与对话等。

讲座主持人为北京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副研究员、长江商学院研究学者王建宝博士。

(主持人:王建宝博士)

卜松山教授开宗明义地阐述了美学作为一种哲学或者说一种认知的概念其来有自,是源自欧洲的一种地方价值,也是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科的一部分。在此种标准之下,可以说文化中国并不存在这种美学传统。如是,若要在今日讨论美学,须放在跨文化的背景之下,在由语言、神话传说和画像构成的文化框架内,参照并汲取文学、艺术、宗教和哲学诸多学科之内容,在文化符号中判摄美学之内容。


卜教授认为中国哲学中的阴阳思想和儒释道思想的三家融合,形成了中国美学的根本要素,而汉语作为中国美学的一种载体和语言学根基,其语义的开放、文本对仗和互文的表达也对美学产生了巨大影响。中国传统中的美学含蓄,灵动,和谐,传神,讲求自然与法的和谐统一。中国美学与西方传统美学相比,完全不同而又有重叠共识,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中国美学不在理论层面做讨论,而是以诗词曲赋书画建筑为媒介,深入探索艺术本质的表达和创造。中国美学注重研究与发扬艺术本身,注重形式与内容的统一,诗歌艺术、绘画艺术、建筑艺术、书法艺术等都是中国美学的集中表现。
文同画竹,“其身与竹化”,苏东坡则夫子自道“吾文如万斛泉源 不择地皆可出”,“此天地自然之文,至工也。”卜教授又以著名画家石涛为例:“至法,乃无法之法。”本质上这是指所有法则如此圆融内通,以致他们可以自然表现。掌握这一本领的秘诀在于“功夫”。即经过勤学苦练所能达到的“完美的直觉控制”,谓之“神韵”。又如王羲之与墨池的故事。这里的法借用佛教的“法”与“悟”,法是佛祖的教诲,或是真相、绝对真理,悟则是对艺术的直观的通达。艺术的至高境界在于达到法和自然的统一;而高妙的艺术作品正是通过创作出自己的“法”而活了起来。
在中国现代美学层面,可以看出非常明显的东西文化碰撞。20世纪初期,蔡元培认为西方人在很大程度上由宗教塑造而成,对中国而言,美学(礼仪、艺术与伦理的综合)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中国文化,因此蔡先生倡导在现代中国以美育代替宗教。林语堂则在《吾国吾民》中说道:“诗歌就是中国人的宗教。”建国后,中国美学从传统文化中自我流放,在实践层面走向了马克思主义美学范畴,在学术上开始研究从欧洲历史衍生而来但在前现代中国艺术思想中完全不存在的范畴,例如美或悲剧。这是中国学者所不熟识的领域,导致对欧洲思想存在“创造性的误解”。
受术语“aesthetics”的中文翻译“美学”的引导,现代中国美学很大程度上成为——正如其中文术语所译“美的学问”(Beautology)。而西方的情况或更加糟糕,他们完全不了解中国美学,或者说通过一些绘画艺术和瓷器肤浅的了解。与此同时,东风西渐,日本的浮世绘进入欧洲艺术世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讲座的最后,卜松山教授提出中西美学存在着时空的错位与相互误解,这也是在东西文明对话不平等和不均衡的条件下造成的。对于欣赏各自的艺术,须参照各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或者说哲学传统。
本次线上讲座共有海内外观众近200人,大家表示在卜松山教授和主持人王建宝博士的交流过程中学习到很多,引发对固有思维的冲击与思考。


按 语

在文化欧洲,十八世纪以前也没有所谓的美学。美学Aesthetics一词来自德语,英语世界的美学或许也是郢书燕说。美学不是艺术哲学(philosophy of art),美学也不仅仅是情感(emotion)、快乐(pleasure)、美(beauty)和经验(experience),更多的是敝帚自珍的价值自身之判断乃至不判断。当然,以上这些都属于美学的范畴,特别是艺术哲学,是美学在十九世纪获取的新阵地。正如柏拉图的著名担忧,绘画与诗歌对现实之表达是不可靠的,是误导性的,其激发的情感(emotion)是对灵魂的腐蚀。如是,美学是现代欧洲人文精神的产儿,此谓古今之辨。

美学是一个具有全球意义的欧洲地方价值。美学在东方“格义”成为美的形而上学,此谓东西之分。在这种“双向格义”的过程中,中国学者不自觉地“自我流放”:

朱光潜认为“悲剧感薄弱毕竟是个弱点”,却不知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恰恰是巨大的悲剧意识;

宗白华则以希腊哲人的“散步”来窥探中国文人的审美;

李泽厚成就最大,却也自我流放最彻底,肉身“乘桴浮于海”,本心牧于野,以“情本体”来缓解自身“超越性焦虑”。

呜呼,“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

悠悠三百年,斯文在兹,美学在世俗的人文运动中回溯其价值的根源,祛魅“祛魅的现代性”而“复魅”精神信仰;

曲径通幽“美”,即感即通,美学在人之身心灵神的实践活动中保持了本体的存有,超越“超越性焦虑”而安顿人伦秩序。

美学乃文化认同之基础,当代美学研究或可在“双互学互鉴”的文明对话中,

平章儒道释,天德流行,

论衡中西马,万象森然。

在文化中国的语境,“美”正如卜先生在演讲中特意表彰的孟子所言,“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按孟子,首先,善是人性的根源和基础,“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其次,体知于身的善之谓信,儒家的法眼乃“为己之学”;第三,在己之学做人的实践中,美是善的充实和扩充,“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第四,善与美在即凡而圣的人伦日用中彰显了人性之伟大的光辉,“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第五,这种人文之光由圣人在自觉中豁显挺立,“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在文明的历史传承中,人性得以塑造并完成;第六,以圣贤工夫浸润的伦理政治生活进入冲漠无朕,大化流行的境界,在天人合一的互感互通中,所过者化,所存者神,生生不息!

作之者立象以尽意,观之者得意而扫象。人类文明诞生至今,从用赭石描绘狩猎景象到今天的瞬时全息图像,多少灿烂的文明兴起和消亡,我们在感叹人类创造力生生不息的同时,也希望能够不再有失落的文明,消弭冲突,超越隔阂,在变动不居的地平线(restless horizon),各大轴心文明(axial age civilizations)和土著文明(indigenous civilizations)都能够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愿人类美之精神长存,实现天下大同。这也是 “精神人文主义·云讲堂”之发心。

撰稿丨王建宝 邢舟

分享:

Copyright@2014北京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    京ICP备案1253235    地址:北京市海淀区颐和园路五号北京大学李兆基人文学苑4号楼    技术支持:iWing